

浙江东阳紫溪村飘萍广场,1886年邵飘萍出生于紫溪村御史第中,御史第为明代御史邵豳所建。 张向平 摄 浙江省东阳市纪委监委 供图

邵豳为官,重视文教事业的发展。这是南京图书馆藏《文献通考》书影,此书由元代马端临著、明代邵豳校刊。 图片来源:中华古籍智慧化服务平台
在浙江东阳紫溪村的青石巷陌深处,一座府第静立近五百年,檐角斑驳处沉淀着一段段历久弥新的故事。这里,是明嘉靖年间御史邵豳的宅第,称为“御史第”。
从明嘉靖八年(1529)初建,到清咸丰年间重修,再到如今修缮一新,御史第不仅是紫溪村的文化地标,也是一座跨越时空的精神丰碑。请与我们一起走进御史第,了解邵豳的故事。
清刚劲节铸廉风
浙江东阳紫溪村御史第由门楼、正厅、后堂和两侧厢房组成,由于正厅很像是一顶乌纱帽,所以人们习惯称之为“纱帽厅”,与蜿蜒似官带的御史街遥相呼应。“开绛帐而谈经,教授北裔,俨霑化雨;驾单骢以问俗,恩深东粤,宛载光天。”厅堂上这副楹联,以遒劲笔力铭刻着邵豳的业绩。
邵豳(1481—1539),字宗周,号紫溪。读者朋友或许注意到,紫溪村名与邵豳的号相同。一种说法认为,邵氏先祖在南宋迁居于此,当时这里叫黄毛塔,明代邵氏孕育了忠于职守、敢于直言的御史邵豳,村人引以为傲,遂以其号重新为村子命名。
村中邵氏宗祠的飞檐翘角下,七岁的邵豳与伯父对对联的场景,村民至今口耳相传。“三碟清清醋”对“两盘白白鹅”,不仅在音韵上工整,更暗藏玄机——“清醋”谐音“青出”,“白鹅”对应“拔擢”,预示这个聪慧的孩童将成为家族中兴的希望。
邵豳自幼浸润在“忠孝廉节”的家风之中。其父邵英功名蹭蹬,55岁方得一教职,以“读书务眷有用之学”的理念,为儿子树立了经世致用的典范。邵豳9岁读到《诗经》中的《蓼莪》,对人伦大道有了最初的了悟。“哀哀父母,生我劬劳”,这是《蓼莪》中的名句。这首诗写父母养育子女的艰辛,写子女不能奉养双亲的悲戚,情感真挚,被誉为“千古孝思绝作”。
家教之严,在邵氏父子书信往来中可见一斑。邵豳初任建阳知县时,父亲即嘱托“禄俸之奉,是民之膏脂”,他谨记在心,在此后的宦海沉浮中,他始终秉持“清刚劲节”。当邵豳返乡行囊萧然,父亲非但不恼,反而称赞儿子“无愧圣贤经典”。
正德十一年(1516),36岁的邵豳踏上闽北大地,出任福建建阳知县。当时该县有一个长期得不到解决的问题,即田赋不均,富户拥有大量田产,但通过“诡寄”也就是将田产虚假登记在有免税免役特权的个人或机构的名下逃脱赋役,而贫户没有多少田产,却需要承担较重的赋役。
为了解决这一棘手问题,这位“果敢有勇”的知县亲披蓑衣、乘竹轿丈量田亩,耗时三载完成土地清丈工作。地方志称赞他做这项工作的态度一丝不苟,“沿丘履亩,纤毫必析”。有了准确的数据,就难以再行诡寄之事了,“富者不能欺隐,贫者不致重困”。
邵豳深谙“仓廪实而知礼节”的道理,在建阳大兴文教,“修学宫,增学田,毁淫祠,禁巫觋”,主持重建环峰书院,传承朱熹理学。建阳是明代刻书重镇,“建本”遍行天下。据学者研究,邵豳在任时,曾校正元代马端临卷帙浩繁的《文献通考》,交于刘洪的慎独斋刊刻此书。
邵豳为官不喜逢迎,宦官过境时同僚争相供奉,唯他“分文不送”。这种“特立独行”难免影响他的仕途,却在百姓心中树起一座丰碑。地方志称赞邵豳在建阳的几年“政举人和”,而民间则用更生动活泼的方式为他点赞——“建阳人,今有福。邵龙图,作县牧。政不繁,刑不酷。播弦歌,正风俗。户安宁,家实足。奸恶少,强党服。省鞭笞,闲桎梏。恩泽深,德化远。荐物和,百姓睦。风雨时,禾稼熟。饱征输,广储蓄……”百姓传唱的《三字歌》,将邵豳比作包拯包龙图,可见对他的崇敬之情。
铁骨御史尽职守
嘉靖三年(1524),邵豳擢升山西道监察御史。明代设都察院,都察院下设十三道监察御史,计110人,虽只是正七品官,但职权甚重。
邵豳将自己的关注点放在民生上,向朝廷上《陈民事十疏》,提出“清田税、定徭役、修水利、禁贿赂”等十项具体建议,其中“将赋税分三等九则”的创议,堪称明代赋税制度改革的先声。
嘉靖七年(1528),邵豳改任广东巡按御史。都察院十三道监察御史,除在京任职外,每年有21人外派到地方担任巡按御史。巡按御史职权广泛,“凡农桑、学校、边机、狱讼,一切庶务,无不为之经理,其责可谓重矣”。
邵豳满怀信心地前来履职,曾对众人说“期我五年,可以整顿此地矣”。在任期内,他一方面积极履行监督、考核地方官吏的职责,对广东左布政使、右布政使等官员给出考核评语并上报朝廷,如给广东左布政使谢迪的评语为“居官俭而有惠,行己执而不随”,给广东左参政张怀的评语为“谨畏守法,节爱裕民”;另一方面恰如清雍正年间编修的《广东通志》所言,邵豳“兴利革弊,不遗余力”。
西樵山是广东佛山的一座名山,明清时代,西樵山的采石业十分发达。然而,采石活动的无序扩张,不仅破坏了山体,还“害及丘垄”,危害到了坟墓与百姓种的庄稼。此外,还存在着名为采石实为挖矿的行为,一哄而上的挖矿行为极大影响了地方社会的秩序稳定。为此,邵豳与当时提督两广等地军务的王阳明上书朝廷,请求禁止西樵山的采石行为并获得批准。
曾任户科给事中的陈洸是广东人,他“居乡不法”,遭到弹劾,因此案重大,需提调案犯到京城,由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法司会审。锦衣卫官员陈纪奉命到广东提调案犯,陈纪目无法纪,在广东作威作福,横征暴敛,勒索钱财,影响极坏。作为广东巡按御史的邵豳挺身而出,不顾同僚“尽为公危之”的担忧,正色道“我为御史,持朝廷风纪,他非所知”,向朝廷上奏陈纪的诸多恶行,要求严肃处理。然而,邵豳竟因此被罢官。这一人生路上的重大挫折,隐没了他接下来的十年时光,但其威武不屈、嫉恶如仇的人格风范,由此得到真实的诠释。
一颗丹心传后世
嘉靖十六年(1537),当朝廷起复的诏书送达紫溪村时,在家赋闲整整十年的邵豳激动不已。他连夜收拾行囊,踏上了赴京之路。但他并未得到重用,吏部考核甩来一顶“浮躁不实”的帽子,将他从京城贬到无为任州判。
旁人替他抱屈,邵豳却坦然一笑,管粮、治水、捕盗、办学,哪样不是为国为民?他白天带着衙役丈量田亩,重新制定徭役章程;晚上点着油灯和文士论道讲学,将州里的书院办得有声有色。后来邵豳调去其他地方,百姓听说他要走,纷纷遮道挽留。
嘉靖十八年(1539),命运似乎给了他转机。一纸调令擢升他为常州府通判。可谁都没有想到,就在赴任前夕,59岁的邵豳突然倒在了舒城县衙的书案前。
邵豳的为官生涯,恰似一面明镜,映照出古代御史不慕富贵的廉洁、敢触豪强的勇气、为民分忧的情怀。这位古代御史的精神遗产,并没有湮灭在历史长河中,而是激荡出新的回响。
1886年10月11日,邵飘萍出生在御史第的东厢房。这位以“铁肩辣手”自勉的新闻人,常常冒着生命危险揭露时弊。他创办《京报》,积极传播马克思主义,为革命鼓与呼,重视新闻教育。1918年北京大学新闻学研究会成立,标志着我国新闻教育的开端,邵飘萍为导师之一,他的教学让毛泽东印象深刻,日后毛泽东称邵飘萍为“一个具有热烈理想和优良品质的人”。1925年,邵飘萍经李大钊等人介绍秘密加入中国共产党。1926年,他与李大钊等同志,遭奉系军阀杀害,为革命献出了生命。
邵豳持笏板敢谏直言,邵飘萍执笔杆揭露时弊,他们身上共同流淌着不平则鸣、以清涤浊的文化基因。正是因为这样的文化基因代代相传,顺应时代的发展而不断求新,中华文化才发扬光大。
如今的紫溪村,依托邵豳、邵飘萍等历史文化名人资源,正以“研学+乡村”为主线深耕乡村旅游。围绕御史第、邵飘萍故居等核心景点,村里串联起“清廉记忆长廊”“明清古建群落”等主题线路,并借助数字化技术打造沉浸式文化体验场景,吸引游客了解邵豳、邵飘萍的事迹和其中蕴含的精神。